第七百六十七章 紅色毛衣（第五更！）

　　若是老道在這兒哭天搶地的，周澤估計真的壹腳踹過去；
　　罵壹句：老不正經。
　　但見老道現在這個樣子，
　　周老板還真有些擔心了起來。
　　要知道老道的心理承受能力可是很強大的，
　　風風雨雨七十年，
　　算算居然是和新中國壹路走過來的，
　　多少坎坷多少艱辛，
　　最後都咬牙闖蕩了出來。
　　以前甭管遇到啥事兒，老道都笑呵呵的，至少在精神層面上，他壹直是壹個標桿兒，嗯，精神上的巨人。
　　但現在，
　　老道壹臉茫然地攥著那件紅毛衣，
　　就那樣蹲著，
　　蹲著，
　　蹲著，
　　像是壹座木雕。
　　周澤走過去，在老道面前蹲了下來，“怎麽了？”
　　老道擡起頭，看了看周澤，目光盡力在聚焦，然後習慣性地笑笑，
　　“老板，妳來咧。”
　　“走，我們回去。”
　　周澤說著就攙扶起老道。
　　也沒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兒，若是以往，大家該怎麽開玩笑就怎麽開玩笑，但現在老道這個樣子，也不是說話的時候。
　　黑小妞曾總結過周澤的壹些秉性，
　　薄涼，難以主動付出和相信別人。
　　但對自己已認定的人，卻又很護短。
　　眼下，
　　別說老道不像是犯了什麽事兒，
　　就算是真的犯了事兒，
　　周澤也會二話不說帶他直接離開這裏！
　　“餵，做個記錄。”
　　壹個警察敲了敲桌子說道。
　　周澤沒搭理，領著老道直接出去。
　　那個警察也就搖搖頭，沒再說什麽。
　　等上了車，
　　周澤發動了車子，
　　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老道忽然扭過頭，看向周澤，道：
　　“老板，去東門大街吧。”
　　老道手裏還死死地攥著那件紅色毛衣，壹點都不願意松開。
　　“行。”
　　周澤點點頭，沒回書屋，而是開著車到了東門大街。
　　東門大街有壹家大潤發，但從大潤發這邊繞過去，再往裏開壹段，就是壹個小菜市場，有壹條小街。
　　街面上，開著好幾家足療店和發廊店。
　　沒等老道去指路，周澤就慢慢地開了進去，同時觀察著老道的情況。
　　老道的目光盯住了壹家叫“沁足園”的小門店。
　　周澤停了車。
　　老道推開車門，走了下來，深吸壹口氣。
　　雖說周老板很難以理解，來找大妹子的話，需要這麽的臉色沈重？
　　壹般男人去這種地方不應該是壹蹦壹跳“這就是飛壹般的感覺”麽？
　　老道嘆了口氣，過了馬路，向那邊走去，周澤跟在後頭，老道此時的精神狀態讓周澤有些吃不準。
　　推開了店門，
　　店裏有壹個中年女人正坐在那兒看電視，見來了客人，忙起身道：
　　“不好意思，今兒店裏就我壹個人，我們現在只做正規的。”
　　這句話的意思是，
　　我們以前可以做不正規的，
　　另壹層意思就是，
　　妳加錢的話也可以做不正規的。
　　“大妹子，我就是來瞅瞅，我是芳杏兒的朋友。”
　　中年女人聽到“芳杏”倆字後，臉色變了壹下，道：
　　“呵呵，好吧，沒事，妳看吧，我是隔壁店鋪的，老板娘還在局子裏呢，叫我來看個店。”
　　老道點點頭，“謝謝啊。”
　　“您客氣啥啊，出門在外，有個真心實意的朋友，比啥都強。”
　　中年女人看著老道，有些唏噓，然後她目光落在了跟在老道身後的周澤身上，道：
　　“小兄弟，妳洗腳不？”
　　周澤搖搖頭。
　　他的私生活方面，基本都是由鶯鶯包圓兒了的，習慣了鶯鶯的溫柔和體貼以及專業的技術之後，外面的壹些東西，是半點吸引力都沒有。
　　再說了，
　　這個地方是老道這種老男人才喜歡光顧的，
　　和周老板的口味不搭。
　　“行。”
　　中年女人拿了兩個壹次性杯杯子，放了點兒茶葉，倒了水，遞給了周澤和老道。
　　“謝謝。”
　　“甭客氣。”
　　中年女人繼續坐回沙發上看電視了。
　　老道自顧自地往裏走，裏頭有個狹窄的樓梯，初極狹，到了拐角處後，倒是寬敞了許多，等走到上面後，二樓的布局就寬松多了，有六七個單獨的小房間。
　　如果只是按腳的話，壹般也用不到這麽多的小房間，大家不都是按腳麽，大大方方的壹排並列靠椅放那兒，也就可以了。
　　再加上這裏粉紅色的底色，搭配著各自獨立的小空間，稍微有點生活經驗的男人，都能猜出這裏的尺度。
　　“我說，那個芳杏在哪裏？”
　　周澤問道。
　　老道沒做聲，只是回頭，對周澤苦笑了壹聲。
　　“人，死了？”
　　周澤問道。
　　老道閉上眼，長舒壹口氣。
　　死了個老相好，怪不得。
　　老道推開壹個小房間的門，
　　門裏的格局也很小，
　　就壹張半米寬的小床加壹個床頭櫃，上頭還有濕巾和面巾紙，再上面的壹個小掛籃裏，還有著五顏六色的藍精靈。
　　老道在小床上坐了下來，
　　把那件織了壹半的紅色毛衣擱在了床上，
　　他雙手攢聚在壹起，
　　低著頭。
　　周老板微微皺眉，這是來睹物思人了？
　　“老板，妳接觸過這裏的女人沒有？”
　　周澤難以回答。
　　“呵，瞧我問的什麽。”
　　老道自嘲地笑了笑。
　　“其實，我挺喜歡這裏的，因為這裏真實，真實的只要妳給錢，就能和妳坦誠相見。”
　　周澤在旁邊站著，點了根煙，默默地聽著。
　　“戲子無義，前壹句是啥來著？”老道問道，“哦，不用回答，就那麽個意思。”
　　“但怎麽說呢，其實都差不離吧，我很少來找芳杏，次數來多了，不好，打擾人家的生活。
　　她壹般沒生意了，空了，才給我發個微信，問我有空沒。
　　芳杏兒子剛讀了大學，她下崗後，就靠做這個給他兒子掙學費，她丈夫喜歡耍錢，也不正兒八經做事兒，沒得錢。
　　壹家老小的生活開支，都是她在支撐。
　　其實，做這個來錢快是快，但也累，是真的累。
　　而且，說真的，賺不到大錢，她年紀大了，會所不要她，在這裏，本就是快餐的價格，還得跟老板對半分。
　　辛辛苦苦折騰完壹個客人，分到手，真的不多。
　　但比正兒八經進場上班掙得多壹些。
　　她靠做這個，給她兒子供到了大學畢業，還攢出了壹個首付。
　　她當初和我說過，只要等她兒子大學畢業，就可以收手回家了，回家種種地，歇歇，這日子過得太累了。
　　現在，她兒子要結婚了，所以她還得繼續，供孩子買房子，幫忙還貸款，減輕孩子的壓力。
　　有時候不忙時，她才會發微信給我，我就過來，嘮嘮嗑。
　　她對我說，哥啊，大冬天的妳只穿個道袍太冷了，給妳織壹件毛衣吧，反正冬天了，她客人也不多了。
　　這天，賊冷，冷得人連那活兒都凍蔫吧了。”
　　“我說成。”
　　“她就給我織毛衣了，有客人來了，就放下毛衣，活兒做完了，就坐這床上，繼續給我織毛衣。”
　　“我和她也只是純粹的金錢關系，我每次來都給錢，也沒想著套近乎可以免單什麽的。
　　我不做這種事兒，畢竟大家出來賺錢生活，都不容易。”
　　周澤揉了揉眉心，不得已，打斷了老道的自言自語，問道：
　　“她是不是出事兒了？”
　　老道沈默了，
　　雙手捂著自己的臉，
　　有些痛苦，
　　道：
　　“她昨天傍晚還跟我說，毛衣再來幾天就織好了，讓我過去，就給我，我說好。
　　她住在附近的壹個出租房裏，不住店裏，店裏住不下，而且不方便。
　　她和幾個老鄉合租在那裏，也有做這壹行的姐妹。
　　昨兒個，
　　她因為來姨媽了，
　　所以沒上班，
　　就在家裏給我有壹句沒壹句地發個微信，壹邊給我織毛衣。
　　她跟我說她的兒子，跟我說她兒子的房子，跟我說她還想裝修壹下她老家的破屋子，也跟我說她想給兒子張羅個怎樣的老婆。
　　說了很多很多，
　　她知道我喜歡聽這個，也不反感聽這個。
　　呵呵，
　　我在書店裏，
　　碰到壹些老死鬼，
　　也喜歡和他們嘮嘮嗑。
　　然後，
　　她聽見了自己這個屋子隔壁傳來了孩子的哭聲，
　　她隔壁住著壹對來打工的小夫妻，可沒有孩子。
　　她去看了，發現孩子穿戴不錯，這孩子，是拐來的。
　　她抓著孩子，大喊大叫，喊拐子，喊拐子！
　　那對夫妻打她，踹她，她也抱著孩子不撒手。
　　然後那男的，
　　就拿起了菜刀……”
　　老道伸手比劃了壹下，
　　“那種細窄口的菜刀，直接捅下去了，芳杏還是不撒手，血啊，流血啊，流血啊……”
　　那對夫妻嚇得馬上溜了，現在警察還在抓。
　　孩子留下了，
　　被發現了，
　　芳杏死了，
　　她死了。”
　　周澤聽到這裏，深吸壹口氣，重重地抽了口煙。
　　本還想說安律師給妳征婚呢，
　　但這話，卻怎麽都說不出口。
　　老道摸了摸鼻涕，
　　繼續自言自語道：
　　“芳杏跟我說過，她知道這個來錢快，會斷了她做其他事兒轉行的可能。
　　但她反正爛命壹條了，年紀也大了，這身子能多壓榨幾次就多壓榨幾次了，
　　跟榨油壹樣，
　　多榨壹點油就多榨出來壹點兒。
　　嘖嘖嘖，
　　我本想著今晚在書屋裏，說不定能再見芳杏壹次；
　　但我剛剛在警局那邊看了她的遺體了，
　　她是確認孩子被她搶下來後才咽氣的，
　　她走得很安詳，真的很安詳，
　　這種人，是不用來書屋再中轉的。
　　我連她最後壹面，
　　都見不到了……”
　　老道伸手攥起了那件織了壹半的毛衣，
　　紅色的，
　　紅色，
　　像是染上了血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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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本來想著寫了四更就睡覺的，
　　結果坐著又寫了壹章，
　　現在都26號了，
　　距離月底還有五天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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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咱們穩住，
　　穩到最後壹天結束！